【疑是夢中人】

在草甘嶺與叱野一別，相思一路趕往平遙城，換了裝扮後在客棧打聽消息。卻得知奉天長公主被擄走後，白羽帝不但下令兩部全權負責找尋，還命中容精銳軍隊白淩隊全國搜尋，同時以“維護不周”為由將九王子高辛瀚入獄。

中容兩部也就罷了，白淩隊是白羽帝一手訓練出來的親兵，可上滅昏君、下屠奸臣，來去無蹤、縱橫九州大地，在整個九州都有不可小覷的實力。

相思聽聞白羽帝派出近衛白淩隊，便知此次叱野擄走自己是真的闖了大禍了，而高辛瀚無辜受到牽連，軒轅頊彧那邊還不知會有什麽反應……

相思只覺得頭疼，但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須立即進宮，這才能挽回這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，可她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，要如何入宮？

思索許久，相思來到宮門前，言明自己就是奉天長公主，要立即面見白羽帝。卻被守衛趕走，險些被打一頓。

這樣一來，要見白羽帝只能另想他法。

坐在宮門不遠處喝茶，相思一時腦中亂七八糟，有太多人、太多事情；一時又一片空白，只有昨夜與叱野的歡愉，又是喜又是羞，又是悲又是愧，一日下來什麽也想不了。

——叱野，你已知道我離開，不要怪我。

相思下意識去摸脖頸上的骰子，空無一物才意識到定情之物已還給他，與自己再無關系了。想到這裏又不免悲從中來。

摸到脖子上另一條項鏈，突然想起這條映山紅項鏈。從脖頸上取下，見那小小的映山紅花兒雕的活靈活現，真好奇渾夕王百裏蒼是怎樣做到的。這項鏈這樣精致，難怪明堯後日日帶在身邊……

日日戴在身邊？

相思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，緊緊握住映山紅項鏈。

一下朝後高辛澹快步走到自己的住處宣古齋，朝屬下雷厲吩咐，“你守在外面。”這才進屋。

“如何？”屋內的人竟然是軒轅頊彧，見高辛澹進屋，匆匆站起來詢問。

高辛澹慌忙關上門，無可奈何說：“武舜帝我真是怕了你了！相思失蹤的事我也很擔心，眼下中容全城戒嚴，父帝連白淩隊都派出去了，你就不能在青城等消息嗎？”

軒轅頊彧從沒見過他這麽緊張無奈的神情，也略感抱歉，作揖道：“我已顧不上這些，你就多多包涵。有消息了嗎？”

高辛澹搖頭，“沒有，說實話，兩部的人馬我不抱希望，如果兩部的軍隊找得回來，當日就不會在眾目睽睽下被劫，只能看白淩隊的本事了。還有，父帝已命使臣趕去青城給你報信，你確定不回去嗎？”

軒轅頊彧沈思片刻，說道：“我還是親自見一面白羽帝為好。”

“你要見……現在？”高辛澹一怔。

軒轅頊彧頷首，“我也不瞞你說。當日護送相思的軍隊都是黑堯衛中的精銳，加上昌隆和我的隱衛，還有中容前來相迎的兩部人馬，那個人竟然還是把相思帶走了。我真的不得不擔心，不得不什麽也不顧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高辛澹猜測，“雷？是東胡國？”

軒轅頊彧沈吟，“我希望不是。”

“唔……是的話……就難辦了……”高辛澹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。

“所以……”軒轅頊彧攤攤手，癟了癟嘴，作出十分無奈的表情。

高辛澹知道他所指，頗為難，最後用拳頭捶額頭，還是只好說：“我終於知道昌隆為什麽總說你難對付了！我這次算是領教了！以後你老人家若是想見誰，除了父帝，你只要知會我一聲，我一定綁了人給送到青城你殿裏。你見了父帝一定要……罷了，總之你就多為自己考慮吧。”說著朝外面吩咐，“去找一羽左將軍來。”

“是！”雷厲跑開。

“多謝，多謝！”軒轅頊彧知他肯幫忙，連忙鞠躬。

高辛澹扶住他，“先別急著謝我，你不要忘了，我是冒著危險帶你進的平遙城，你也是冒著危險獨自來到中容的。你應該清楚，你是武舜帝，而你要見的人是白羽帝。”

軒轅頊彧肅容，道：“放心，我的任何決定都經過思考，雖然談不上深思熟慮，畢竟這樣的情況下我也不可能深思熟慮，但我有一定把握。”

“幾成？”高辛澹忍不住問。

軒轅頊彧拍了一下他的肩，無奈一笑，“你還是不要問了，我喜歡賭。”

高辛澹聳聳肩，便知把握不大，卻也不願再說什麽，“好，那就祝你萬事順遂。一羽是父帝身邊的親信，我先帶你去見他。”

果然，相思被人“請”入宮中。

相思找侍衛送了映山紅項鏈入宮，不到一個時辰，白羽帝竟然命親信右將軍則風前來，指名要見項鏈的主人。

相思跟著這個身穿鎧甲的侍衛一路疾行，他帶著遮去半張臉的面具，看不清他的樣貌，也不知是誰、可信否。但眼下除了跟他走，別無他法。

“請問……”

“就在前面。”則風停下，指了指前面的一條小路。

相思環顧四周，種滿了各種花草，花草之中有一條深幽小路，不知通向何處。可她還是除了走下去，別無他法。“多謝。”相思行了一禮，往小路走去。走了幾步後回頭，則風還停在原地看著自己，她安心不少，便往裏面繼續走。

走了數十步，小路通向一個湖，湖很大，四面都沒有路，更沒有舟，湖面上霧氣很大，看不清湖中有什麽。相思往前又走近些，想靠近看看，卻見前方有一個小小長廊建在水上，徑直通向湖中心去。

“有人嗎？”相思問。

無人回答。

她只得鼓起勇氣踏上去，一步一步往迷霧中的亭子走去。

終於，當相思看到亭子的時候，只見牌匾上刻著三個大字——停光臺。

迎娶高辛檀、高辛嬙兩女時相思在中容就知停光臺是平遙城皇宮中著名殿宇，是前皇帝所居之所。想必在此見自己的人，應該是白羽帝無疑，當下又安心幾分。

走到停光臺附近，相思不再往前，輕輕鞠一躬，正想說話，卻聽停光臺裏傳來一個低沈的男聲：“是你嗎？”

相思一凜，聲音不大不小說道：“晚輩梨相思拜見白羽帝陛下。”

久久。

饒是練武之人，相思都已經覺得腰肢酸軟無力時，停光臺內再無人說話。

相思想站直身子，卻又不敢，躊躇片刻，相思又道：“晚輩天命國塗山世家梨相思拜見白羽帝陛下。”

“你進來。”

相思終於又聽到那男聲，聽聲音倒像二十幾歲的男子，但短短幾字，裏面懾人的氣魄以及讓你無法違背的強硬便讓相思明白，說話的這個人就是白羽帝。

相思緩步進入，走到停光臺中才發現原來停光臺是個水榭。建於水面之上，四面環水，只用薄紗圍住四面，中央放了桌案一張，上面有文房四寶和宣紙，旁邊香爐燃著裊裊清煙，香爐旁放著幾個軟墊和四條虎皮毯子，還有一雙繡了白龍游雲圖案的屐履放在軟墊旁。

“你是梨瀟颯的女兒？”

相思聞聲看去，見一個白衣男人背對自己負手而立，看不見他的樣子，卻因他一身白衣、沒有配飾，且光著腳站在停光臺邊緣處，周身霧氣繚繞，竟像仙人一般，不禁有幾分敬意。

相思往前幾步，“是，梨瀟颯正是家父。”

他沒有說話，好似在欣賞水中霧氣，只是背對著相思，一直看著湖。

相思沒有言明自己就是奉天長公主，但白羽帝不會不知道，梨相思就是長公主。而她選擇說塗山世家而不是遠嫁而來中容的長公主，只是本能地抗拒那個身份，就好像軒轅頊彧寧願做書香子一樣。

不大會兒，白羽帝突然轉過身來，相思見到他的一瞬，竟然怔住了。

這個四十有餘的男人竟然這樣好看。

玉冠束發，長眉入鬢，一雙眼睛射出冷冷寒光，叫人不敢直視。他的樣貌與高辛灝、高辛澹真是太過相像！只不過他多了成熟、內斂，他臉上山水豐神的氣息已被抹去，只剩下山峰的陡峭剛硬，渾身都是軒昂之氣，隨意的一個神情便帶了吞吐千萬丈淩雲的氣勢。

相思腦海裏蹦出一個詞——睥睨天下。

她忽然就明白了，白羽帝難怪是連明堯帝後都十分忌憚的人，這樣的一個人，世上只怕很少有人不敬畏他。

“嗯，你的眼睛很像你父親。”白羽帝竟然也在打量相思？

相思慌忙收回神色，面露歉然之色道：“晚輩失禮了。”頓了一下補了一句，“晚輩鬥膽說一句，九王子的眼睛也很像您。”

白羽帝無喜無怒道：“他的眼睛其實更像他的母妃。“說罷轉身往桌案邊走了幾步，“你是來求孤放了老九？”

相思的心思被看穿，慌忙跪下，“晚輩前來請罪，鬥膽也求陛下能饒了九王子，晚輩突然離去一事並非他的罪責。”

白羽帝手中握著一把潔白的牛骨扇，他輕輕摩挲著扇子，“突然離去？”說完拿著扇子在手心輕拍了一下。

梨瀟颯，你的女兒真是不簡單。

相思想既要救出高辛瀚，還要不牽連叱野，當真不容易，但自己必須說些什麽，卻聽白羽帝說：“此事只是為了給武舜帝一個交代，你既已安全返回來，孤自會放了老九。”

相思沒想到白羽帝這麽好說話，什麽也不問，連自己怎麽會被擄走，又怎麽逃回來的，一概不問。“多謝陛下。”相思福身，這才緩緩站起來。

兩人相對而站，相思見白羽帝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，便行禮道：“晚輩所求之事既已達成，晚輩這便告退了。”

相思有幸能見過九州大地上的帝王。明堯帝軒轅少淵睿智深沈，說話卻極有趣；師父綿亙上善若水，溫和良善；渾夕王百裏蒼雖然脾氣不好，但隨意自在、萬事隨心。慕容慶都是叛黨首領，在相思心中算不得帝王。這些人中相思誰也不怕，卻惟獨怕眼前的白羽帝，只盼趕快離開。

白羽帝不語。

相思便當做他默認，剛往外退就聽外面傳來則風的聲音，“陛下，一羽帶了五王子和一位貴客求見。”

“貴客？”白羽帝又在手心輕拍了一下牛骨扇。

“是武舜帝。”

相思一顫，猛然回頭往外看。

白羽帝沈思片刻，道：“請到抱琴樓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相思停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，只聽白羽帝說道：“他為你獨自潛入平遙城，單為了這份孤勇，你隨孤一同去。”

潛入？相思不敢多想，“是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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